接下的幾日裏，雲溪都有點提心吊膽的，深怕楚墨攔住自己詢問那日她沒有說出口的答案。

不過好在楚墨這幾天都很忙，下課之後都匆匆忙忙的離開，也沒時間去逮小天鵝。

雲溪總算是松了一口氣。

只是舞蹈團那裏的排練越發的緊張了，離正式的比賽還有不到一個月的時間，舞蹈老師加緊了舞蹈的訓練強度，而雲溪作為整支舞蹈的領舞，也是整支舞蹈的靈魂，自然是松懈不得。

她經常性下午缺課去舞蹈教室練舞。

”一二三四、二二三四，註意你們的動作要到位，記住要提起精氣神來，把每次的訓練都當做是最後的演出，“舞蹈老師長期喊著口令，因此略微沙啞的嗓音在舞蹈教室裏回蕩起來。

”王甜甜，你的動作沒到位，腳尖沒立起來，背也不夠挺直，你這些小動作在舞臺下面一看就看出來了，你以為觀眾都是傻子嗎舞蹈評審都是眼睛瞎了嗎，你這樣子怎麽之後參加藝考，第一輪就給你刷下來。“

舞蹈老師毫不留情的批評著一個動作沒有做到位的小姑娘，小姑娘被老師一說後，更是手忙腳亂，有時候動作都不再踩在點子上。

舞蹈老師自然是一陣炮火沖著小姑娘發。

那個叫王甜甜的小姑娘有苦說不出，她提著一口氣盡量讓肢體看上去協調起來，努力跟上大家的節拍和步伐，稍作了調整之後，這才跟上了節奏，舞蹈老師也停止了對她的炮轟。

休息時間。

”煩死了，幹嘛總盯著我說啊，“王甜甜在更衣間裏和一眾姐妹們抱怨道，”又不是我一個人踩錯了節拍，非專挑我的刺。“

大家聽到後紛紛遞來同情的目光，”哎舞蹈老師也不是第一天了，今天你踩到她雷區了，所以她自然炸了。“

”對啊對啊，甜甜你別往心裏去，老師她這個人就這樣。“

”是啊，你可沒看見她之前逮著雲溪罵的樣子，硬生生的把雲溪給罵哭了。“

”是啊，好像還不止一次呢，之後我在更衣間也看到過。“

”所以說領舞不是一般人能做的，不僅要單獨訓練，還總是要挨老師的罵。“

”算了算了，還是別羨慕人家領舞吧，真的要心理足夠強大才能在舞蹈老師的嘴巴底下活下來。”

“是啊，走吧走吧，爭取今天別被老師逮著罵。“

雲溪的更衣櫃在更衣間的裏側，雖然大家刻意的放低了聲音，但是她還是聽見了外面的議論聲。

她咬了咬下唇，加緊了速度更換著腳上的綁帶。

原來自己被罵哭的事情，大家都知道。

她以為自己隱藏的很好。

女孩子寶貴的自尊心像是被針尖刺破，呼一下，大口的氣便被放了出去，如同一個氣球一般洩了氣。

心裏酸酸澀澀的，有點難過。

她打開保溫杯喝了口溫水後，坐在公共的座椅上慢慢地系緊了腳上的繃帶。她揉了揉纖細的腳踝，長期踮著腳尖舞蹈其實很容易犯下職業病。

比如腳踝總是會在陰雨天氣的時候作痛。

這並不是一個好現象。

對於一個芭蕾舞者而言，腳踝與腳尖仿佛是兩樣必不可少的舞蹈工具，不管上半身的韌性有多麽好，舞姿有多麽嫻熟與柔美，都要建立在靈活的腳尖上。

而最近的天氣說不上好。

天氣陰沈沈的，總是會下起驟雨，空氣裏的濕度有點大，因此她的腳踝，會有輕微的刺痛感。

不過好在這樣的疼痛她還能忍受，只是平日裏對腳尖和腳踝的保養更加註重了。

雲溪跟著人群的尾巴一起出了更衣間，舞蹈老師一身黑色的緊身練功服背著手嚴肅的站在鏡子前面，她的頭顱微微上揚，站姿收攏，背脊挺直，雙腳八字站開，是個典型的舞者的站姿。

大家都陸陸續續按照隊形站好。

”再跟著音樂練習一遍，“舞蹈老師低啞的聲音從前面傳來，”記住你們每個人的動作，起舞的時候要聽著音樂跟著節拍，所有不跟著節拍的動作都會在舞臺上顯示出來，臺下的觀眾看得一清二楚，不要以為評委們是傻瓜。“

”記得手臂一定要和腳尖協調，不要腳尖還沒踮起你手上的動作已經出去了，這樣子很醜的，還有站姿一定要挺拔，時刻記住你們跳的是芭蕾舞，芭蕾舞最重要的是什麽，是優雅。含胸駝背的看得出優雅嗎？“

老師走到電腦面前，再三叮囑道：”再來最後一遍，練完了回去之後記得把今天的動作對著鏡子多覆習幾遍。“

說完了，老師按下鼠標，電腦中緩緩地放出了輕盈舒緩的鋼琴曲。

大家都開始了整齊劃一的動作。

雲溪作為領舞者，挑著整支舞蹈的大梁，最後一遍的時候，舞蹈老師基本上目光就沒有從雲溪身上挪開。

她在用最嚴苛和挑剔的目光審視雲溪的動作，任何的不完美在她眼中都沒有逃遁的餘地。

雲溪心中不由得湧出一股緊張的感覺，但是她舞蹈的動作不停，她的手臂跟著音樂在空中畫出一道優美的弧線，她的身姿輕盈而優雅，從最基本的旋轉到高難度的彈跳都游刃有餘。

但是舞蹈老師還是覺得不夠完美。

她的眼神仔仔細細的跟隨者雲溪，記錄著她整支舞蹈的不足。

在雲溪眼中，卻看得心驚肉跳。

原本面無表情的舞蹈老師現在眉頭緊皺，深深地法令紋展現在臉上，讓人沒由來的心頭一緊。

她腳下的動作因此而慢了半拍，手上的動作也搶了半拍。

動作不再是從容與優雅，而是有些倉皇。

舞蹈老師眼中積蓄著更多的不滿，她一言不發，但是嘴角卻往下撇出了一個弧度。

完蛋了，雲溪在心中緊張而忐忑的想著，她似乎可以料到接下來舞蹈老師對自己的炮轟。

一曲完畢。

雲溪輕喘著氣，腳踝處隱隱作痛，腳尖因為長時間的著地而微微的發疼，薄汗貼服在額頭上，她烏黑的長發被服帖的束在腦後紮成了一個鼓鼓的小包，淺粉色的練功服穿在身上，胸前優美的曲線被勾勒的一清二楚。

”明天同一時間在這裏集合，還有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舞蹈比賽就要開始了，你們也是知道這個比賽的重要性，能不能拿到理想的藝術學校的入場券就看這次的比賽了。“

”很多姑娘還懶懶散散的，我不管你們在學校如何，在我這裏，學習的不僅僅是芭蕾舞，更重要的是要學會怎麽努力。你可以天分不高，但是後天的努力必不可少，如果缺乏了勤奮，再高的天分都沒有用處。“

”距離藝考還剩不到一年時間了，好幾個姑娘都松懈了自己的身材管理，不是我說你們，作為一個跳芭蕾舞的，一天到晚吃吃吃，把身子吃肥了以後哪個學校會要你？我之前也跟你們的家長說了，晚飯是一定要戒掉的，不僅如此，少鹽少糖低脂低卡的食物列表我也給你們家長發過去了。“

”希望你們能對自己負點責任，今天就到這裏，原地解散。“老師似乎懶得再老生常談這些話題。

”老師再見——“所有的學生外八字站立，雙手背在身後，朝著老師恭敬地鞠躬。

老師看著一個個身穿粉色芭蕾練功服的女生們如魚般走出了教室，微微點了點頭。

就在雲溪跟著所有人一樣都準備離開的時候，突如其來的聲音響起：“許雲溪你留下來一下，”舞蹈老師的聲音從背後傳來。

意料之中。

雲溪和其他跳舞的女孩們點了點頭示意她們先走，而自己則等在了原地，其他的姑娘朝著雲溪的方向傳遞來同情的目光，雲溪咬了咬下唇，還是努力面帶微笑的一一接受了。

只是自己心裏也沒底。

最後一遍的舞蹈自己跳的錯誤太多，在慌亂中，她似乎亂了心神。

這是舞者的大忌。

毫不意外的，她轉過身便看見舞蹈老師責備的眼光。

“許雲溪，你把剛剛的舞再給我跳一遍，”舞蹈老師猶如煙嗓般的聲音從前面傳來，她轉身到電腦面前，準備再次放起剛剛的音樂。

雲溪把額頭上的細汗抹掉，她挺了挺胸脯，腰背呈現一條直線，渾身的肌肉都在緊繃著，準備聽到音樂的響起，便開始自己的動作。

大約是因為四周沒有人，也許是心中做了足夠的心理建設，她的舞蹈動作比之前要嫻熟很多，出錯的頻率也低了下來。

只是。

當音樂進入到了高潮部分，腿部的動作愈發的密集，同時也對腳踝與腳尖的力量要求愈發的苛刻，雲溪感覺到腳部傳來的疼痛感愈發的強烈，直到音樂奏響到最高點的那一瞬——

“啪嗒”重重的一聲，雲溪狠狠地摔倒在地。

“許雲溪——”舞蹈老師的怒吼立刻炸響在耳邊。

“你幹嘛呢你！”舞蹈老師掐斷了音樂，“你看看你自己！看看自己像什麽樣子！”

“之前那一邊你看看你自己出了多少錯，節奏掐不準，動作沒做到位，你記不記得自己是領舞啊你，你朝著鏡子看看你自己，這個樣子是領舞的樣子嗎？”

“在跳舞中摔倒這樣的低級錯誤你居然能犯得出來，我真的是沒話說你了。如果這種低級錯誤在比賽裏面犯怎麽辦？如果更致命的是在藝考的時候犯，你還想不想進舞蹈學院了？”

舞蹈老師沙啞的聲音猶如一把鋒利的匕首，直直的戳中雲溪的心尖。她擡起頭看著鏡子裏的自己，一個人形單影只的跪坐在冰冷的地板上，像是一只受了傷的白天鵝。

隨之而來是老師更加急切的教訓之聲。

鼻尖酸酸的，麻麻的，眼眶明明已經濕潤了，卻必須要憋住氣不可以讓溫熱的淚水流下。

不然會被罵的更慘。

腳踝撕裂的疼痛抽搐著她疲憊的神經，稍稍一動，她就感覺到火辣辣的疼。

不能動，不能哭，憋住氣，她緊緊的握住手心，粉中透白的指甲深深地掐入到手掌心的肉中，卻沒有感覺到絲毫的疼痛。

就像失去了身體的控制力，如同一片零落的羽毛，散落在地上，安安靜靜。

老師的責備聲音不斷，雲溪卻像耳朵按上了靜音鍵，疲憊、厭倦、自責與疼痛的負面情緒撲面而來，仿佛掐住了她的咽喉，將她溺斃其中。

她卻無力掙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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